最高楼 · 吾拟乞归,犬子以田产未置止我,赋此骂之

吾衰矣,须富贵何时。富贵是危机。暂忘设醴抽身去,未曾得米弃官归。穆先生,陶县令,是吾师。
待葺个、园儿名「佚老」,更作个、亭儿名「亦好」。闲饮酒,醉吟诗。千年田换八百主,一人口插几张匙?便休休,更说甚,是和非。
                    

诗集

注解

最高楼:词牌名。南宋后作者较多,以《稼轩长短句》为准。双调,八十一字,前阕四平韵,后阕三平韵,过阕错叶二仄韵。体势轻鬆流美,渐开元人散曲先河。
「吾拟乞归,犬子以田产未置止我,赋此骂之」:广信书院本及小草斋本俱作「名了」,玆从四卷本乙集。王诏校刊本及四印斋本标题俱与四卷本同。
吾衰矣:《论语·述而》:「子曰:『甚矣吾衰矣!久矣,吾不复梦见周公!』」
「须富贵何时」句:西汉·杨恽《报孙会宗书》:「田彼南山,芜秽不治。种一顷豆,落而为萁。人生行乐耳,须富贵何时!」
「富贵是危机」句:《晋书·卷八十五·诸葛长民传》:「长民犹豫未发,既而叹曰:『贫贱常思富贵,富贵必履机危。今日欲为丹徒布衣,岂可得也!』」宋·苏轼《宿州次韵刘泾》:「晚觉文章真小技,早知富贵有危机。」
「暂忘设醴(lǐ)抽身去」句,穆先生:《汉书·卷三十六·〈楚元王传·刘交传〉》:「楚元王交字游,高祖同父少弟也。好书,多材艺。少时尝与鲁穆生、白生、申公俱受诗于浮丘伯。……初,元王敬礼申公等,穆生不嗜酒,元王每置酒,常为穆生设醴。及王戊即位,常设,后忘设焉。穆生退曰:『可以逝矣!醴酒不设,王之意怠,不去,楚人将钳我于市。』称疾卧。申公、白生强起之曰:『独不念先王之德与?今王一旦失小礼,何足至此!』穆生曰:『《易》称「知几其神乎!几者动之微,吉凶之先见者也。君子见几而作,不俟终日。」先王之所以礼吾三人者,为道之存故也;今而忽之,是忘道也。忘道之人,胡可与久处!岂为区区之礼哉?』遂谢病去。」
「未曾得米弃官归」句,陶县令:《宋书·卷九十三·〈隐逸传·陶潜传〉》:「陶潜,字渊明,或云渊明,字元亮,寻阳柴桑人也,曾祖侃,晋大司马。潜少有高趣,尝著《五柳先生传》以自况,曰:『先生不知何许人,不详姓字,宅边有五柳树,因以为号焉。閒静少言,不慕荣利。好读书,不求甚解,每有会意,欣然忘食。性嗜酒,而家贫不能恒得。亲旧知其如此,或置酒招之。造饮辄尽,期在必醉,既醉而退,曾不吝情去留。环堵萧然,不蔽风日,短褐穿结,箪瓢屡空,晏如也。尝著文章自娱,颇示己志,忘怀得失,以此自终。』其自序如此,时人谓之实录。亲老家贫,起为州祭酒,不堪吏职,少日,自解归。州召主簿,不就。躬耕自资,遂抱羸疾,复为镇军、建威参军。谓亲朋曰:『聊欲弦歌,以为三径之资,可乎?』执事者闻之,以为彭泽令。公田悉令吏种秫(shú)稻。妻子固请种秔(jīng),乃使二顷五十亩种秫,五十亩种秔。郡遣督邮至,县吏白应束带见之。潜叹曰:『我不能为五斗米折腰向乡里小人。』即日解印绶去职,赋《归去来》。」
佚老:《庄子·卷六·〈内篇·逍遥游〉》:「夫大块载我以形,劳我以生,佚我以老,息我以死。」宋·刘攽(bān)《中山诗话》:「陈文惠尧佐以使相致仕,年八十,有诗云:『青云歧路游将遍,白髮光阴得最多。』构亭号『佚老』,后归政者往往多效之。公喜堆墨书,游长安佛寺题名,从者误侧砚污鞋,公性急,遂窒笔于其鼻,客笑失声,若皇甫湜(shí)怒其子,不暇取杖,遂龁(hé)臂血流。」
亦好:唐·戎昱《中秋感怀》诗:「昨霄西窗梦,梦入荆南道。远客归去来,在家贫亦好。」
「千年田换八百主」句,:北宋·道原《景德传灯录·卷十一·韶州灵树如敏禅师〉》:「韶州灵树如敏禅师,闽川人也。……问:『如何是和尚家风?』师云:『千年田八百主。』僧云:『如何是千年田八百主?』师云:『廊当屋舍勿人修。』」
「一人口插几张匙」句:宋·范成大《丙午新正书怀十首·其四》诗:「口不两匙休足穀,身能几屐莫言钱。」自注:「吴谚云:『一口不能著两匙。』」
便休休:四卷本丙集作「休休休」。王诏校刊本及《六十家词》本,末三句俱作「咄豚奴,愁产业,岂佳儿」,当是后人以词中未有「骂」之内容而妄改。

简介

词人通过暗喻的表现手法骂尽迫害他的当权派和追求利禄的俗人,并且表明了因政治失意而打算归隐、求乐于田园的志趣。
「吾衰矣,须富贵何时?富贵是危机」三句直接驳斥儿子用以阻止词人引退的理由,有针锋相对之势。词人的儿子认为词人此时的官位还不够,积蓄的俸禄还不足以购买丰厚的田产,言下之意希望父亲能继续升官,而词人劈头便说:「吾衰矣。」儿子以富贵为念,词人便以富贵的时机、富贵的忧患来回应。「暂忘设醴抽身去,未曾得米弃官归。穆先生,陶县令,是吾师」五句全是用典,故事的主人公有两个,穆生和陶渊明。西汉楚元王刘交以穆生、白生、申公三位贤士为中大夫、礼贤下士,席上专为不喜饮酒的穆生设醴,其孙刘戊继任为王后忘了设醴。穆生看出楚元王怠慢背后潜伏的危机,毅然辞官。陶渊明曾当任彭泽县令,因为不愿意以五斗米的官俸而低头向乡里的小人,便辞官而去,在农村种地,不求闻达。词人直言要以穆生和陶渊明为师,有及时归隐、远离官场的意思,与儿子希望自己继续留在官场,等待词人以后富贵的想法背道而驰。
「待葺个、园儿名『佚老』,更作个、亭儿名『亦好』」两句都在第三字后断开,造成了节奏和语意上的奇峭。作者不仅想到了归隐,而且连归后闲居处的亭、园的名字都想好了。「闲饮酒,醉吟诗」两句概括了理想的生活状态,「千年田换八百主,一人口插几张匙」两句引用禅语和谚语,说明人生苦短,眼前占有的身外之物都不能长久,不如看淡。「便休休,更说甚,是和非」三句不仅否认了富贵,而且否认了满足与不满足。
上阕说做官的道路危机四伏,要以穆先生、陶县令这些以前的贤人为师,早点隐退,不要期待功名富贵,言外之意包含对朝廷不能用抗战志士的不满。下阕想象归隐田园、饮酒吟诗的乐趣。整首词的语言看似平实通俗,实际上却贯穿各种典故和对前人作品句子的化用。通过给儿子讲述道理,把辛稼轩正直不阿、洁身自好的形象体现出来。

佳句

  • 暂忘设醴抽身去,未曾得米弃官归。
  • 千年田换八百主,一人口插几张匙?
  • 待葺个园儿名“佚老”,更作个亭儿名“亦好”,闲饮酒,醉吟诗。

翻译

序:我请求辞官归隐,但儿子以田产还没置办为由不让辞官,于是写了这首词骂儿子。
我已渐渐年老,力尽筋疲,功名富贵的实现要待到何时?何况富贵功名还处处隐伏着危机。穆生因楚王稍懈礼仪便抽身辞去,陶潜尙未得享俸禄就弃官而归。穆先生、陶县令那样明达的人都是我十分崇敬的老师。
归隐后一定要将荒园修葺,「佚老园」就是个合适的名字。再建个亭儿取名为「亦好」,便能闲时饮酒,醉时吟诗。一块田地千年之中要换八百主人,一人嘴里又能插上几张饭匙。退隐之后便一切作罢,何须再费口舌说什么是非得失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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